赵朴初先生

磨砖尚不成镜，坐禅岂能成佛
　　

——记南岳怀让禅师

　　赵朴初先生曾说：“谈中国佛教，离不开禅宗;谈禅宗，离不开南禅;谈南禅，离不开南岳。南岳是出祖师爷的地方。”说到南岳的禅宗，首先应从怀让禅师说起。怀让禅师是禅宗六祖慧能大师的入室弟子，得到六祖的心传印可后，来到南岳衡山，驻锡般若寺(今福严寺)，传灯续法，弘扬南禅。可以说，他是南岳禅宗的第一个祖师爷，也是中国禅宗南岳系的开创者。今据相关资料，对怀让禅师做一个简要介绍。
　　一
　　怀让禅师(677—744)，俗姓杜，金州安康(今陕西安康)人。唐仪凤二年(677)四月八日出生。据说，他初生之时，有六道白气，直贯天空。当时朝廷中掌管天文历法的太史发现了此一天象，连忙进奏高宗皇帝，高宗问是何吉兆，太史回答：“在金州安康之地，国家有幸将出现一位高僧。”金州太守韩偕核实后汇报到朝廷，高宗听了大喜，令韩偕代表朝廷前去杜家慰问并表示祝贺。
　　怀让父亲名光奇，家中有三个儿子，其中应祥瑞而生的是小儿子，他年近五岁，炳然殊异，心怀谦卑恩让，不与人争斗吵闹，因此父母给他取名为怀让。因父母信佛，他也深受影响，到了十岁时，尽管家中藏书很多，但他只喜爱阅读佛教方面的书籍。当时邀请三藏法师玄静来家里说法，玄静对怀让印象深刻，告诉其父母：“这孩子假如出家为僧，将来一定修成正果，广度众生。”
　　等再长大一点，到唐武后垂拱四年(688)，经父母同意，怀让拜辞家乡，前往荆州玉泉寺，在弘景律师座下剃度出家。弘景律师是当时有名的高僧，精于律仪，教宗天台，译经著述，硕果累累。怀让在玉泉寺依止学识渊博的弘景律师，一学就是十二年。首先学习戒律八年，于唐通天元年(696)四月十二日，在玉泉寺受具足戒。受戒后继续学习律藏。至唐久视元年(700)七月十八日，怀让感叹道：“自从受戒以来，已经过了五回坐夏，虽然广学威仪之法，仪表庄严，可是对于我要追求的真理，却那么地难以契合!”又说：“出家人应当把握无为法，天上人间，哪有比无为法更好的呢?”这些话正好被同学坦然听到了，知道他志气高迈，于是建议趁着年轻外出云游，遍访大德。
　　二
　　怀让听从了坦然的建议。当时高僧慧安禅师正在河南嵩山演说禅宗，他曾是禅宗五祖弘忍大师的印心弟子。他们二人慕名去参访，得到了慧安的悉心教导。二人与慧安曾有一段禅机问答，他们问：“如何是祖师西来意?”慧安答：“何不问自己意?”问：“如何是自己意?”答：“当观密作用。”问：“如何是密作用?”慧安用眨眨眼睛向他们示意。这番请益后，坦然当下就明了真心，留在慧安身边，不再他往。而怀让的机缘还不具足，没有悟透，于是慧安举荐他到曹溪慧能处参访。
　　于是怀让南下曹溪，拜谒六祖慧能。六祖一见面就问：“你从什么地方来?”怀让回答：“我从嵩山慧安和尚处来。”再问：“是什么东西如此而来?”怀让答道：“说我像个东西，就没有说中。”慧能听怀让出言不凡，就把他留在身边。怀让恭敬侍奉，精进修学，一晃就是十五年。经十五年的修证，怀让已经禅法成熟，炉火纯青。慧能知道他已获顿悟，就问：“现在你已心地澄明，圆通无碍，不知你认为还要继续修证吗?”怀让回答：“修证可以继续下去，可是此心不会再被污染了。”慧能听了很高兴，印可了他的明心见性：“这个不污染的心，正是诸佛护念的心。你是这样，我也是这样。当年西天般若多罗预言，你的门下将出一头马驹，不要太早泄露出去。”
　　唐玄宗先天二年(713)，怀让尊师嘱托，辞别曹溪，来到南岳般若寺，开始独立门庭，弘扬禅法，世人尊称他为“南岳怀让”。
　　三
　　唐开元年间(713—741)，有一位来自汉州什邡(今四川什邡)的俗姓马、法名道一的年轻僧人，在南岳般若寺一旁独自搭一座草庵，整天在庵前的石头上坐禅。凡有来访者，他都不理。怀让慧眼，一看道一，就知道是个法器，不过照他现在这种修法，肯定不行，便决定设法诱导点化他。他问道一：“小师父，你整天坐禅不动，不知图个什么?”道一回答：“为了成佛。”怀让不再多问，就地取一块砖头，在庵前的石头上磨了起来。开始道一也不加理睬，然而时间一久，道一不禁问：“大师，您这是干什么?”“我想把这块砖头磨成镜子。”道一满腹疑虑：“砖头怎么能够磨成镜子呢?”怀让以反问回答：“砖头不能磨成镜子，那么坐禅又怎么能够成佛呢?”道一问：“那么请教大师，到底如何修持，才能成就佛果?”
　　怀让不并急于回答，而是向道一提了个问题：“比如有人驾车，车子不能前进，你认为是要打车呢，还是打牛?”道一莫测高深，不敢回答。怀让这才点拨说：“你是学坐禅呢，还是学坐佛?假如学坐禅，禅不在于是坐是卧。假如学坐佛，佛也没有一定的相状。一味拘泥于表面的形式，就是有所取，有所舍，可是这样有所取舍的结果，却离开无住佛法更远了。假如你是学坐佛，就等于扼杀了佛!要是一心坐禅，在有所取舍上下功夫，就不能了悟佛理。”最后，怀让还讲了一首偈颂给道一：“心地含诸种，遇泽悉皆萌。三昧华无相，何坏复何成?”
　　经过这次启发式教学的精彩喻示，道一犹如醍醐灌顶，当场获得了大开悟。他礼怀让为师，侍奉十年，日益玄奥。一同参学的人中，只有道一得到怀让的密受心印。后来他阐化于江西时，怀让问众人：“道一为大众说法了吗?”众人回答：“已经为大众说法。”怀让说：“为何总不见人带个消息来呢?”于是，怀让派遣一位弟子去打探，交待说：“等他上堂时，只问他现在以什么生活，把他说的话带回来。”这位弟子遵照师父的吩咐去了江西，回来后汇报说：“道一禅师说：自从胡乱后，三十年不曾缺盐酱吃。”意思是，自从跟着师父证悟后，一直受用无穷。怀让听后，含笑嘉许。
　　四
　　行思、怀让、希迁都是六祖慧能的直传弟子，而且他们之间互为师徒，思想相通。《祖堂集》有关于怀让与希迁之间禅法交流的记载。第一次，行思在希迁受戒后，派他去拜访怀让，两人不太投机;第二次，怀让在希迁到南岳结庵后，先后派僧去探视，引发禅机。
　　当时行思驻锡江西青原山，希迁在其门下学习禅法。一次，行思要希迁去给南岳的怀让送书信，希迁便来到南岳参见怀让，他先不提书信的事情，礼拜后就问：“不仰慕圣贤、也不注重自我努力时会怎么样?”怀让听他的话带有偏执，批评道：“像你这样的想法，以后人只能做没有佛性的一阐提。”希迁则说：“我宁可永劫沉沦，也不追求诸圣来获得解脱。”或许这是希迁故意逗引禅机，通过对话，他觉得自己与怀让不投机，于是书信也不递交，便回了江西。这次南岳之行，是对希迁道行的一次考验。通过与怀让的逗机，行思知道，希迁的禅法即将走向纯熟，于是自己的禅法传给了他。
　　唐天宝初年(742)，在师父圆寂后，希迁再次来到南岳衡山。这次他栖止于南台寺，常在寺东的一块大石台上坐禅，时人称之为石头和尚。南台寺与般若寺相距不到五百米，希迁刚到南岳，就有僧人告诉了怀让：“上次到您这里问佛法的、傲慢的年轻僧人，现在南台寺东边的石头上打坐呢。”怀让便叫来侍者说：“你去南台寺仔细看看，石头上坐的僧人，如果真是那个人，就喊他。他若有回应，你就说：石上憉悙子,堪移此处裁。”侍者带着这半个偈子去见希迁，希迁回应道：“任你哭声哀，终不过山来。”侍者回来告诉怀让，怀让赞誉到：“这个僧人了不得，以后他的子孙会让天下人都闭口去!”又派侍者去问法，侍者问：“如何是解脱?”希迁答：“谁缚你?”“如何是净土?”希迁答：“谁垢你?”“如何是涅槃?”希迁答：“谁将生死给你?”侍者回来告诉怀让，怀让便合掌称赞。当时南岳山上有怀让、明瓒、坚固三位著名高僧，都一致对希迁大为赞叹：“那块石头上有真狮子吼!”后来，怀让还带着僧众去见希迁，这次希迁就不能不见了，赶紧起来迎接。两人相见，以前一切误解都了。怀让与希迁先后在南岳弘法，后来成为六祖禅法流传于世的两大源头。